“爺爺，怎麽了？”景颯颯關切的出聲問。

安老爺子顫抖不止的手，收握成拳頭，說：“墨卿他……”話說了一半，餘下的沒再說出口。

安老爺子臉上的肌肉在痛苦的抽搐。

景颯颯看到老爺子這樣，腦海裏莫名的滑過今天早上，安墨卿走的時候，跟自己道別的模樣。

他說……

“颯颯，我不在，你也要好好的吃藥，保重自己的身體。”

這句話他每天都說，可在今天聽來，卻有種不詳的感覺。

景颯颯扶著椅子，想要站起來，可身體不知怎的沒了力氣，只站起來一半，就重重的跌坐了回去。

“颯颯！”

耳邊響起葉簡汐的呼喊聲，景颯颯張嘴想要回應她。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，一個字也說不出。

妞妞一張小臉嚇得慘白的沒一點血色，緩過神來，抓住景颯颯的手，抽噎著說：“媽咪，你怎麽了？媽咪，你別嚇妞妞……”

葉簡汐三步並作兩步，跑到景颯颯身邊，探了探她的鼻息，發現她氣有些微弱，連忙從她口袋裏，把醫生開的急救的藥拿出來兩顆，塞到了她的嘴裏。

然後又端起一旁的茶水，餵了景颯颯兩口。

景颯颯過了一會兒，才回過氣來。

慕洛琛和安老爺子早在景颯颯暈厥過去的時候，就都圍了過來。看到景颯颯沒事，兩人的臉色都緩和了一些。

慕洛琛轉眸看向安老爺子，目露憂色，削薄的唇微動，欲問安老爺子是不是安墨卿出事了。

但他這話沒問出來，安老爺子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，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。

慕洛琛心領神會，明白是安墨卿出事了。心頭不由得一顫，太陽穴也有些發緊。

今晚營救天寶的事情，他本來沒想過讓安墨卿插手，主要的顧慮就是安墨卿的身體可能支撐不住。可安墨卿執意要參與這件事，說是慕家多做點事情，盛情難卻，他最後只得答應。

在王家門口和安墨卿分別得時候，他看著安墨卿還好好的，便以為會沒事。

可沒想到……

最後還是出事了。

若是安墨卿真的因為營救天寶而死了，那他跟簡汐這一輩子都會對安墨卿懷有內疚。

慕洛琛好半晌沒說話。

安老爺子亦不曾再開口。

房間裏一時壓抑到了極點，天寶跟在天佑後面，瞪著一雙黑烏烏的眼睛，好奇的盯著景颯颯看了好一會兒，咬著天佑的耳朵問：“姨姨這是怎麽了？她不舒服嗎？”

天佑冷著一張稚嫩的臉，做了個“噓”的動作。

天寶趕緊捂住了嘴巴。

……

景颯颯緩了好一會兒，才恢覆了清明。

睜開眼睛，看到站在跟前眼角掛著淚痕的妞妞，景颯颯伸手將她攬在懷裏。然後，目光悲戚的望著安老爺子，問：“爺爺，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墨卿他出事了……”

簡單的一句話，景颯颯卻艱難的連問了兩次才把話說出來。

安老爺子沈著臉望著景颯颯，眸裏疲憊到了極點，“是，颯颯，墨卿他出事了。”

他想瞞著颯颯，但現在瞞著已經沒什麽意義了。

墨卿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壽命，再瞞著能瞞多久？還不如早點讓颯颯知道，讓她跟墨卿好好道別。

安老爺子把話說出來，景颯颯強撐的脊背瞬間彎了下來。像是有無形的東西，將她的腰壓垮了，連帶著將她的世界一起湮滅了。

景颯颯的眼裏，看不到半分光亮。

“颯颯……”

葉簡汐擔心的叫了她一聲。

景颯颯遲了幾秒，淚從眼眶裏湧出來，俯首望著懷裏的妞妞，她搖了搖頭，似是自言私語，又似是在跟葉簡汐說話道：“我沒事，早晚都會有這一天的，我很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……”

從她知道墨卿身體狀況的那一天，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。

墨卿他已經撐的夠久了。

為了照顧她跟妞妞，他每天都要忍受那麽大的痛苦。

她不忍心他再那麽辛苦的活下去，想讓他早點解脫，想跟著他一起去另外一個世界，可她最舍不得是妞妞。

從妞妞生下來，她就沒抱過妞妞幾次，而現在重逢不久，女兒好不容易承認了她這個媽媽，自己就舍下她離開。

妞妞會怪她吧……

她的寶貝，她的心頭肉，真的舍不得……

可不舍得妞妞，墨卿怎麽辦？五年前自己死遁，讓墨卿如同行屍走肉活了五年的時間，若是這一次她再丟下他一個人走，黃泉路上，他一個人會寂寞的……

心在安墨卿和妞妞之間搖擺，景颯颯只覺得像是有無數的手，在拉扯著自己的心臟。

痛苦到了極點，可她無力去阻止。

景颯颯抱著妞妞的手也不由得加大了力道，淚水像斷了線的竹子，啪啪的落下來。

妞妞感覺到了她的悲傷，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
一時間……

客廳裏不停地回蕩著母女兩人傷心欲絕的哭聲。

葉簡汐紅了眼睛，不忍心的別開了腦袋。

安老爺子再開口的時候，聲音沙啞的厲害：“別哭了，颯颯，墨卿他在醫院裏等著我們，先過去看看他吧。”

景颯颯抹了把眼淚，含糊的應了聲：“嗯。”

話說完，她用力的吸了口氣，想把新湧出來的眼淚逼回去。

葉簡汐遞了條毛巾，“颯颯，擦擦吧。”

景颯颯說了聲謝謝，接過毛巾擦去臉上的淚水，然後又把妞妞臉上的淚水擦幹凈，抱起妞妞往外走。

她這段時間一直生病，身體很虛弱，要抱著妞妞這麽大的孩子，自然有些吃力。

葉簡汐想幫她抱著妞妞。

可一向格外喜歡她的妞妞不願意撒手，緊緊地摟著景颯颯的脖子，像是生怕被景颯颯拋下似的。

葉簡汐連著試了兩次，都沒能把妞妞抱過來，只好放棄。

景颯颯默不作聲的抱著妞妞，上了車。

葉簡汐回頭，看向站在身後的慕洛琛，以及手拉著手的天佑、天寶，嘆息了聲，說：“我們也趕緊過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慕洛琛淡淡地說了聲，拍了拍天佑跟天寶的後背，說：“上車。”

兩個小家夥蹬蹬的往車上跑。

待他們上車之後，慕洛琛伸手輕輕的環住了葉簡汐的肩頭，無聲的給與她安慰，告訴她，他一直陪在她身邊，無論發生什麽事，他都會陪著她。

葉簡汐仰頭看了他一眼，對上他漆黑的眸子，心頭莫名的安定。

……

一行人到了醫院，安墨卿還躺在急救室裏。

醫院的醫生得知安家的人到了，急匆匆的跑過來，跟安老爺子介紹安墨卿的情況。

其實，安墨卿的身體早在半年之前，葉簡汐和慕洛琛來帝都的時候的就不行了，只是他一直在強撐著。

能挨半年時間才倒下，這已經是一個奇跡了。

之前醫院裏的主治醫師就跟安老爺子說過，安墨卿若是再進手術室，他只能保證自己竭盡全力救安墨卿，而不能保證把安墨卿救回來。

安老爺子早就有了心理準備。

所以，在聽到安墨卿進了手術室，安老爺子心裏已經有一大半可能的覺得他會死在手術臺上。

醫生把手術室裏的情況跟安老爺子詳細介紹完。

安老爺子揮了揮手，道：“你說的，我都知道。無論手術結果怎樣，你們都盡力了，我們安家不會責怪醫院。”

醫生聞言，松了口氣。

安墨卿位高權重，安家權傾帝都，醫院最害怕的就是安墨卿死在了手術臺上，安家會不依不饒。

得了安老爺子的承諾，他們自當拋下一切顧慮，全力救安墨卿。

醫生很快又進了手術室，走廊裏恢覆了安靜。

景颯颯抱著妞妞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那亮起的三個紅字，目光幾乎穿透那扇門。

葉簡汐看著她這樣，不由得想起當初自己在手術室外，等著洛琛做手術的心情。

世上最痛苦的事情，莫過於與自己心愛的人生離死別。

景颯颯現在一定很難過吧……

葉簡汐在心裏默默地嘆了聲氣。

……

手術從晚上九點多，一直持續到了淩晨三點多，依然沒有結束。

走廊裏的幾個人，眼睛都瞪得通紅。

葉簡汐看著三個坐在椅子上，睡的歪七扭八的三個小家夥，示意慕洛琛幫自己抱一下他們。

慕洛琛默不作聲的抱起了天佑和天寶，天寶睡的死，沒有任何動靜。

天佑倒是睜開了下眼睛，但看到是慕洛琛，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了。

葉簡汐走到景颯颯跟前，低聲說：“我抱妞妞去休息下吧。”

景颯颯點了點頭。

葉簡汐伸手抱起妞妞，小丫頭被吵醒了，低低的哭了聲。

葉簡汐拍了拍她的後背，柔聲說：“妞妞乖，姨姨帶你去睡覺。”

不知道妞妞是不是聽了她的聲音，感覺到安心，漸漸的安靜了下來。

葉簡汐抱著她去了病房。

……

把三個小家夥，依次放在床上，葉簡汐幫他們脫了外套和鞋子，然後掩好被子。

再直起身體的時候，臉上難掩疲色。從昨天到今天，她都沒怎麽休息，現在再熬夜，身體的氣血跟不上，自然而然的臉色就不怎麽好看。

慕洛琛看出她臉色不好，說：“你在這裏休息下，我陪著颯颯和安爺爺守著，等下你再過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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